8 轉變
皓謀載欣儀回到住處，他小心翼翼地攙扶著她，一會要她注意腳上踩的，一會要她留心手扶的地方，直到她在沙發椅上坐下。
「謝謝你。」欣儀平淡地說著。
「你餓不餓？我去找找看有什麼可以吃的？」
「不用了，我不餓。」欣儀停頓了一下，「我想休息了，你應該要上課吧？不要耽誤到你的時間了，回去吧。」
「我…」皓謀看著欣儀，突然一句話也說不上來，該講什麼呢？
兩個人沉默了一陣子，雖然不說話，但腦筋裡想來想去都是同樣的事，現在怎麼辦？會持續多久？會復原嗎？還是就這樣了？越想越是煩躁，欣儀深深地吸了一口氣，打破沉默。
「我要休息了，你離開時幫我把門帶上就可以了。」欣儀站起來，走了兩步，卻被桌腳絆到，一時之間失去平衡。
「小心。」皓謀立即扶住她。
「你不用扶我，我可以的。」欣儀任性地甩開皓謀的手，「沒關係，我可以的，你回去，你回去啦。」說著，眼淚忍不住掉下來。
「欣儀。」皓謀雙手抓住她的肩。
「你不要管我，你回去啦。」欣儀極力想掙脫皓謀的手，「你放開我，你回去啦。」
「欣儀，你不要這樣，你現在這個樣子，我怎麼放心把你留在這裡？而且你還說不讓學姊學長知道，現在又要趕我走，如果你那麼堅持的話，我可以馬上走，但是我必須告訴學姊他們這件事。」
「不要，不要告訴他們，我不想給他們添麻煩。」欣儀反抓著皓謀的手，「我只是想要一個人靜一靜，好嗎？」
「嗯，我扶你到床上，我就離開。」
「嗯。」欣儀在皓謀牽引下，坐到床邊。
「我先回去，晚一點再來看妳，有事打給我，我會馬上過來的。」
「我知道，謝謝。」
皓謀慢慢走到門口，打開門後，遲疑了一下，忍不住又回頭，覺得實在放心不下，於是又將門關上，輕輕地走到客廳坐下，好安靜的空間，或許以前不是這樣的，那人走了，自己進來，難道歡笑再也進不來了嗎？
在大賣場員工更衣室內，達仁急忙脫下制服，順手打了手機，「喂，小李，我達仁啦！賣場這邊下班有點遲了，PUB那邊幫我罩一下，恩，就這樣。」
達仁到了停車場，上了機車，火速趕往PUB，一停好機車，轉身就見柴姊站在門口。
「柴姊…好。」達仁連忙走過去。
「還好什麼好，又遲到了，欸，你怎麼比老闆還忙勒？」柴姊手叉腰，故作生氣樣。
「柴姊你別這樣說，我怎麼跟妳比？」達仁馬上立正站好，「我現在就馬上進去努力工作，奮力地工作，絕對，絕對不會讓你失望的。」
「好啦！」柴姊笑著，「今天有個新人來，你好好帶人家。」
「是，老闆。」達仁行禮，並走進PUB。
達仁一走進去，在吧台的小李連忙揮揮手，使個眼色表示柴姊在，沒辦法掩護他了，達仁點了一下頭，先去換衣服。
「Sorry，幫不上忙。」小李見達仁走進吧台。
「沒關係啦。」達仁順手拿起抹布，擦掉吧台上的水漬，「欸，柴姊說新人，人勒？男的還是女的？帥哥還正妹？」
「達仁你還裝，就你認識的呀。」小李偷笑著，手推了一下達仁的肩。
「啥？誰呀？」達仁東張西望，「在哪？」
「再裝就不像了。」小李見達仁還在發楞，「左邊啦！上次那個很辣的學妹，嘿嘿，不簡單勒，你女朋友了喔。」
「小鬼？」達仁看見瑋琳正端著酒，彎著身，跟客人有說有笑，「等等，我們說的新人，柴姊請的新人，就是她？」
「沒錯呀！」小李還在笑，「我不知你魅力這麼大勒？人家都追到這裡來，她跟柴姊拜託了很久，柴姊才答應的。」
「神經病喔，她根本不需要打工，唉呦，她又在想什麼啦？」
瑋琳轉身看到達仁，微笑著慢慢地走過來，「老頭，你遲到了喔。」
「小鬼，妳站住，給我說清楚，妳在這裡幹嘛？」
「跟你一樣呀，打工。」
「打工，妳需要打工？妳這富家千金，現在演哪一齣戲？」達仁搶過瑋琳手上的拖盤，「知不知道這個地方不適合妳？這地方很複雜的，都是一些三教九流，有的沒的，真的不適合你。」
「老頭…」
「小鬼妳不要說，聽我說，現在去跟柴姊說，妳不做了。」
「現在是誰不做了？哪個地方複雜呀？」柴姊從旁邊笑嘻嘻地走過來。
「柴姊，是這樣的，我學妹她不習慣，她不適合啦。」達仁推了推瑋琳，「妳跟柴姊說啦！快點啦！」
「我沒有呀！」瑋琳看著達仁緊張在乎的表情，不由地笑了笑。
「江達仁，她是你學妹，還是你女朋友？你管這麼多？」柴姊故作生氣樣，「你給我好好上班，不要打情罵俏，還有現在有瑋琳，你不好好做，再給我遲到，小心做到月底。」
「唉呦，柴姊，不是這樣的，我跟她沒有什麼關係，就…」
「就怎樣？做好你的事。」
達仁嘟著嘴，一副欲言又止，瑋琳在柴姊背後扮個鬼臉給他，氣得他裝忙地幫小李拿架上的玻璃杯，小李憋著都快笑出來了。
皓謀坐在欣儀家的沙發上，五六個小時慢慢過去了，他發呆，腦筋一片空白，明明有點疲倦，但就是闔不上眼，也睡不著，擔心要是睡著，而欣儀醒了需要幫忙。
忽然間，聽到欣儀哭喊著育祺的聲音，皓謀馬上從沙發站起來，發現雙腳的小腿有點麻，他捏了小腿，稍加抖動一下，勉強地往房間走去，漸漸地走路也比較順暢了。
「育祺。」欣儀坐在床上，抓著棉被，痛哭著，「育祺，都不見了，什麼都不見了。」
「欣儀，怎麼了？」皓謀上前去，抓住欣儀的手。
「育祺。」欣儀像溺水在大海遇到浮木般用力地抱緊皓謀，「育祺，都不見了，好暗，好暗。」
「別怕，沒事的。」皓謀拍拍欣儀的肩。
欣儀依偎在皓謀的胸前，一會兒，她突然推開皓謀，更顯得恐慌，那衣服的味道，怎麼如此陌生，沒有似曾相識的感覺，「不是，你不是育祺？」欣儀的手摸著皓謀的臉，摸著皓謀的頭髮，「你不是，育祺呢？」
「我是皓謀。」皓謀抓著欣儀的手，「欣儀，你冷靜點。」
「你…，我…」欣儀停頓了一下，「我沒事，你怎麼在這裡？沒有回去嗎？」
「沒有。」皓謀說著，肚子咕嚕嚕地發出抗議聲。
「你餓了喔。」欣儀突然覺得不好意思，摸著床邊，慢慢下了床，「扶我到廚房吧。」
「你不用起來，跟我說，我去拿就好了。」
「躺很久了，應該要起來活動一下了。」欣儀站了起來，「不介意吃泡麵吧。」
「不會。」
皓謀扶著欣儀來到廚房，讓她坐在小餐桌旁，按照欣儀的指示，煮了兩包泡麵，加了兩顆蛋，煮好了，皓謀盛了一碗放在欣儀面前，接著他遲疑了一下。
「怎麼了？不給我筷子，我怎麼吃呀？」欣儀感覺到泡麵的熱氣，「給我筷子吧，我總要自己吃飯吧。」
皓謀把筷子放在欣儀的右手，並將拿她的左手去觸碰碗的邊緣，「小心燙喔。」
「謝謝，你也趕快吃。」
欣儀有點不能適應，吃的很慢，皓謀看著她，有點捨不得，吃完麵，皓謀洗了碗筷，兩個人坐在沙發，又是一陣沉默。
「現在幾點了？」欣儀問。
「快七點了。」皓謀看著錶。
「那我要看阿基師了，幫我開電視好嗎？」欣儀的話讓皓謀傻住了，感覺皓謀沒有動作，「怎麼了？不能用聽的嗎？」
「喔。」皓謀開了電視。
整個小客廳只有電視聲音，兩個人沒有交談，不知道過了幾分鐘，欣儀感覺身邊的皓謀有點怪，好像都沒在動，她稍為用手隨便拍了一下旁邊。
「嗯。」皓謀微弱地應了一聲，接著倒向欣儀，靠著她的肩。
「睡著了。」欣儀突然覺得好笑，但想想好像是自己的不對，因為自己的任性不想讓更多人知道，而累壞了皓謀，這個傻孩子，就讓他睡一下吧。
欣儀聞著皓謀頭髮上淡淡的洗髮精味道，他的衣服還殘留一點點洗衣精跟陽光的味道，他畢竟不是他，所以都不再熟悉，想不到，直到眼睛看不見了，自己才明白，他們有多麼不一樣，或許這是老天的懲罰，她太貪心了，以為失去的可以再擁有，以為可以欺騙自己，所以老天遮掉了自己的雙眼，讓她覺得身旁這個人的陌生，讓她得重新去認識，這時，肩上的重量，讓她覺得黑暗不再那麼可怕。
突然，皓謀的手機響了，他整個人都清醒了過來。
「喂，學姊喔。」皓謀一手揉著眼，發現欣儀拉著他的衣角，「我現在就在她這裡，她很好…，有有，我們吃過飯了…，啥？妳要過來，不用啦。」皓謀停頓了一下，「就…她說要休息了，我也正要走了…，就這樣啦。」
皓謀掛上電話，鬆了一口氣，突然覺得跟欣儀保守這樣一個秘密，有點幸福，想著想著，發現剛剛自己好像睡著了。
「怎麼不說話呀？」欣儀感覺皓謀在笑，「你在笑嗎？笑什麼？」
「我剛剛好像睡著了。」
「你累了，先回去休息吧！」欣儀微笑著。
「不要。」皓謀看著欣儀，堅決地說。
「你帶我進去房間，你就回去，你該回去休息了。」欣儀從沙發上站起來，慢慢地摸索著要走回房間，皓謀趕緊牽著她。
欣儀坐回床上，皓謀還愣在旁邊。
「如果我回去了，妳會不會就不讓我來了？妳知道，妳現在不是很方便，萬一有什麼狀況，又沒有人在旁邊…」
「欸。」欣儀打斷皓謀繼續要說的話，「你看到旁邊櫃子上有串鑰匙嗎？那是大門的鑰匙，你拿去吧！明天上完課再來，這樣可以了嗎？」
「嗯。」皓謀拿起鑰匙，「那你早點休息，還有，如果有事真的要打給我喔，手機就放在床頭。」
「我知道啦，你快點回去吧。」
欣儀聽著皓謀離去時關門的聲音，之後，整個屋子裡只剩下安靜，連個光亮都沒有的安靜，讓人覺得有點難受，她打開床頭的收音機，開了廣播，讓聲音充斥整個空間，然後迷迷糊糊地睡去，睡夢中，有著模糊的影像。
PUB裡，達仁老是心不在焉，手拿著抹布擦吧台，眼睛卻盯著瑋琳來來去去，看了一會兒，瑋琳走過來，他又裝得若無其事，找小李聊天。
「小李，你說那個遊戲，哪裡下載呀？」達仁看瑋琳走過來又開始東扯西扯，小李聽得一頭霧水，好像自己才是狀況外。
「什麼遊戲？我們剛剛不是在說上次那個36E的客人？」小李看了一下時間，「你學妹快要下班了。」
「什麼？她十點半下班？」
「對呀！女舍是有門禁的，等一下，你可以正常點，好好專心上班了。」小李拍拍達仁的肩。
「我很認真。」達仁白了小李一眼。
「老頭，我要下班了，掰了。」瑋琳從休息室走出來，揮著手，「小李，我先走了，掰。」
「路上小心，掰。」小李禮貌性地微笑著。
「這麼晚了，裙子還穿那麼短，是怎樣，難道她都沒有危機意識…」瑋琳都快走出門了，達仁還在碎碎念，「欸，小李，罩一下，我出去抽個菸。」
「見鬼，哪時候看過你抽菸？」小李愣了一下，正想要吐槽達仁，卻看他已經很自然地走出門。
達仁一走出PUB門，居然沒看到瑋琳，心想怎麼走這麼快，突然聽到隔壁巷子內有些吵雜聲，他馬上走過去瞧瞧。
「不好意思，我趕著要回宿舍。」瑋琳站在四名男子中間，那四個年齡差不多二十五歲左右，身高至少都有175以上，看起來就像混混一樣。
「陪兄弟們喝一杯又沒差幾分鐘，前面就有PUB。」其中看似帶頭的男子說著，其他附和著。
「真的不方便。」瑋琳板著臉說。
「唉呦，小妞生氣了。」
「好可怕喔。」
「對呀！」除了帶頭的，其他三個人你一句我一句的。
「欸，我要帶我妹妹回宿舍了。」達仁拍著其中一個男子的肩，接著，他們全都轉頭過來，瞪著他。
「妹妹？少年勒，要英雄救美，應該要說女朋友才對。」那帶頭的男子看達仁一副嫩樣，更是囂張。
「不是我女朋友，就妹妹。」達仁很冷靜地再講一次，不過聽在瑋琳心裡卻是有點不是滋味，本來還開心達仁來救她，怎麼說是妹妹？「我妹妹就這樣，愛玩，穿短裙，搞得我要盯緊點，沒事的話，我們先走了。」
達仁一講完，馬上去拉瑋琳的手，頭也不回，快步地走。
「等一下。」帶頭的男子一出聲，其他三個又馬上將他們圍住，「既然哥哥都這樣講了，不過呀，人就這樣被你帶回，我很沒面子，傳出去，我怎麼在這一帶立足，如果你打贏我們，我們就對不起，還叫你一聲大哥。」
「不要啦！」瑋琳拉著達仁的手，搖著頭。
「就這麼簡單。」達仁放開瑋琳的手，「好。」
接著，瑋琳一輩子都忘不了這一刻的影像，就在達仁說完那個「好」後，四個人馬上惡狠狠地撲向他，四人八手八腳，又是拳頭又是腳，而一下子，達仁像電影男主角一樣，一一化開那四個人的拳腳，不要說瑋琳看傻了，四個人越打越惶恐，不到五分鐘，他們居然慢慢退後，逃跑了，而達仁竟然在拍工作服上的灰塵。
「你…」瑋琳慢慢回過神來，「老頭，你被附身了喔？李小龍嗎？」
「沒禮貌的小鬼。」達仁停頓了一下，「我家開武術館的。」
「真的還假的？老頭，我真的對你刮目相看勒。」瑋琳笑瞇瞇地望著達仁，那個笑容讓達仁有點不自在。
「你幹嘛？發花痴？趕緊回宿舍，我也要回去上班。」
瑋琳跟在達仁身後，兩人正要走出巷子，柴姊站在巷子口，還拍著手。
「達仁，我剛剛在考慮，要不要請你當圍事的。」柴姊口氣十分認真地說。
「柴姊，千萬不要，我很低調的。」達仁低下頭，「我現在就進去努力地工作，這小鬼就交給妳了，請妳盯著她回宿舍。」
達仁說完，趕緊走回PUB，柴姊跟瑋琳都笑了。
「真是一個寶，超妙的。」柴姊回頭看著瑋琳，「走，我開車載妳回宿舍吧。」
「嗯嗯。」瑋琳走在柴姊身邊，「柴姊，他家真的是開武術館的喔？」
「對呀，在鄉下，好大一個三合院。」
「真的還假的？」
瑋琳一邊走一邊問關於達仁的事，好像要把柴姊知道的事，全部掏空，每件事，瑋琳都覺得新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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