6 折磨
欣儀抱著教科書，低著頭走在系館的走廊上，忽然眼前有個人影出現，擋住了她的去向，欣儀向右移一些，試圖讓出一點空間，想不到那人跟著向左移了一些，彷彿故意阻擋住她。
欣儀不由地抬起頭來，禮貌性地微笑，「是妳，瑋琳。」
見瑋琳沒什麼反應，欣儀稍微移動試圖離去，可是她一動，瑋琳又擋住了她，「有什麼事嗎？」
瑋琳還是沒回答，她只是冷冷地看著欣儀，那眼神又是憤怒又是忌妒。
「如果沒什麼事，可以借…」
「妳怎麼可以這樣？」瑋琳淡淡地說。
「我…」欣儀疑惑地看著瑋琳，試圖找出一點頭緒。
「妳…妳就只會裝可憐，每次都這樣。」瑋琳理直氣壯地說著，「每次都這樣，在大家面前裝可憐…」
「瑋琳，不是這樣的，我…」
「難道是我的錯覺嗎？妳沒有嗎？在皓謀面前，總是一附柔弱的樣子，妳怎麼可以這樣？難道只有妳是受害者嗎？大家就該讓著妳嗎？妳說呀妳！」瑋琳越講越憤怒，忍不住要用手去推欣儀，「妳怎麼可以這樣？」
「瑋琳，不要這樣啦！」曉蘋從遠處急忙跑過來制止瑋琳，「學姊妳沒事吧？」
「我沒事。」欣儀突然不知道該有什麼反應，是該離開，還是要說些什麼，只是自己還在思考的時候，瑋琳又說話了。
「妳怎麼不說話？妳說呀！妳說呀！妳是故意的，故意裝可憐，故意這麼做作的，妳…」
「瑋琳，不要這樣，這裡是系館勒。」曉蘋拉著快要失控的瑋琳。
「我不管這裡是哪裡啦？妳為什麼要這樣做？害死一個人還不夠嗎？現在還纏著皓謀不放，妳不怕別人笑話喔？妳是學姊勒。」
「…」欣儀忍住不讓眼淚掉下，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，應該辯解什麼，好像自己的存在就是一種錯誤，讓整個局面都亂了。
「妳說呀？妳說呀？」瑋琳不停地拉扯著欣儀的衣袖。
「瑋琳妳…妳冷靜點啦！」曉蘋拉著瑋琳的手。
「瑋琳，妳在幹嘛！」有個聲音從身後傳來，嚇得瑋琳立刻鬆手，頭還沒轉過來，便知道是皓謀過來了。
「我…」瑋琳突然變得像個小媳婦樣不知所措。
「沒…沒什麼，學妹跟我在聊天呀！」欣儀勉強地擠出一點笑容，「沒事啦！真的沒事。」
「沒事！？是這樣嗎？」皓謀惡狠狠地瞪著瑋琳。
「嗯。」瑋琳低著頭應了一聲，有點心虛。
「沒事了，我先回去了。」欣儀轉身便要離去。
「我送妳…」
「不用了。」欣儀斬釘截鐵地回應，便快步走去，她忍著淚水，不願哭出來，心想是這樣嗎？是自己害死了育祺，那現在又是怎樣一回事，走，快點走，快點離開這個混亂的地方。
「欣儀。」看著欣儀走得急，皓謀不由地跟上前去。
追了幾公尺，皓謀攔下了欣儀，「妳沒事吧？」
「我很好。」欣儀淡淡說，「你不應該過來的，瑋琳她需要你。」
「你在說什麼？」皓謀停頓了一下，「她跟你說了什麼嗎？」
「沒什麼，有時候，女孩子的心思是很細膩的，你不可以對人家這麼兇，這樣她會很難過的。」
「什麼跟什麼呀？」
「難道你還不清楚她…」
「她怎樣我不管，我喜歡的不是她，我喜歡的是…」
「夠了。」欣儀立即打斷皓謀的話，「夠了，就這樣喔！不要再這麼混亂了。」她不敢想像那個脫口而出的答案是什麼，只想逃回屬於自己的空間。
「我…」皓謀一開口，馬上又被欣儀打斷了。
「不好意思，我先走了。」欣儀話一說完，立即轉身快步離開。
「欣儀…欣儀…」皓謀叫著，欣儀頭也不回，一味往前走。
「哈嘍。」達仁走進一家五光十射的PUB，門口剛好站著一個服務生，「怎樣今天有正妹嗎？」
「正妹？遲到了啦！還正妹勒！」服務生突然挑了一下眉說，「欸…柴姊有來，還在裡面勒。」
「靠！阿你怎麼不早說呀？」達仁急急忙忙往裡面跑。
「來不及嘍！剛剛我打卡已經59分了。」服務生大喊。
達仁衝進吧台旁的員工休息室，剛好撞上正要出來的柴姊，「柴姊！對不起，我…」
「對不起是遲到？還是撞到我呀？」柴姊身穿V領緊身衣搭著小拉叭牛仔褲，火辣身材一覽無遺，她手插在腰際，瞪大眼睛，故意裝作一副生氣的樣子。
「我…唉呦…都有啦！」達仁不好意思吐了吐舌，「下次不會了啦！我保證我保證。」
「下次！？你是教授喔？準時下課喔？不然怎麼敢跟我保證呀？」柴姊說著便笑了笑，「跟你開玩笑的啦！趕緊換了衣服上吧台吧！」
「謝謝柴姊。」達仁快步走進去，「柴姊，妳今天很漂亮喔！」
「小子，得了便宜還賣乖。」柴姊忍不住咒罵了一下。
「柴姊天天都很漂亮。」達仁邊走進去邊大喊。
達仁換了衣服，馬上到吧台去，「哈嘍~小李。」
「嗨！達仁，上班了喔？」在吧台內擦杯子的同事小李抬頭打聲招呼。
「遲到了啦！」達仁淡淡地調侃自己，「還被柴姊抓包勒。」
「又沒差，全世界的老闆就她最好了，不扣你薪水，又不會多唸你。」小李繼續低頭擦杯子，「要不是大四快畢業了，我才捨不得走勒！」
「就這樣才覺得不好意思嘛。」達仁也加入擦杯子的行列。
「歡迎光臨。」門口的服務生大喊了幾聲，陸續有客人進來，整家店頓時忙了起來。
時針慢慢靠近11，PUB內幾乎坐滿了人，達仁一會忙著幫調酒師，一會送小菜到客人桌上，這時他又回到吧台邊，而小李也正在那裡。
「小李，怎樣？還有什麼事嗎？」
「沒，都差不多了。」小李正用抹布拭去吧台桌上的一些水痕，「欸，你看左後方那桌。」
「怎樣？辣妹嗎？」達仁伸長脖子往前望。
「喝掛的辣妹，看到沒？」
「哪裡呀？」達仁東張西望。
「就跟你說左後方，你左右不分喔？穿紅色細肩帶那個。」小李不由地伸手指去，「看到沒啦？」
「有有有，真的很辣勒，不過她這種風格還跟我系上一個學妹蠻像的。」達仁摸著下巴，點點頭，突然看見那女生又抬起頭喝了一口酒，「等等…」
「怎樣？」
「臭小鬼搞什麼呀？」達仁認出那個喝掛的辣妹正是瑋琳，馬上衝了過去。
「搞什麼呀！行動派的喔！」小李嚇了一跳。
瑋琳一個人坐在左後方的小圓桌，不知從何時進來的，酒一杯接著一杯，到目前已經快不醒人事了。
「臭小鬼，妳在幹嘛？」
「你是...」瑋琳抬起頭瞇著雙眼，「老頭，是你喔。」
「妳在幹嘛？」
「坐下來，陪我喝。」瑋琳站起來拉著達仁，硬是要達仁坐下。
「都幾點了，宿舍快關了。」達仁甩開瑋琳的手，反手又抓起瑋琳的手，「現在就載妳回去。」
「我不要回去啦！不要回去啦！」瑋琳大叫並掙扎著，週遭的客人都往他們身上瞧。
「小鬼妳發神經喔。」
「我不要回去啦！你放開我啦！」瑋琳想掙脫被達仁抓住的手，卻一點也使不上力。
「達仁，這裡還有客人勒。」小李眼看情況不對，連忙趕過來。
「小李，這是我學妹。」達仁死命抓著瑋琳，「我先送她回去，錢等一下我再回來算。」
「喔…」小李還沒反應過來，已見達仁拖著瑋琳走出去了。
「我不要回去啦！我還要喝啦！」瑋琳邊走邊喊著。
「小鬼，妳現在是怎樣？妳再這樣鬧下去，晚上真的就沒地方睡了。」達仁拉著瑋琳來到機車前，當他放開手準備從口袋拿鑰匙發動機車時，瑋琳突然發瘋似地往前跑，「欸…欸…小鬼。」
「我不要回去，不要回去。」
「厚~是怎樣啦？精神這麼好。」達仁奮力追上前去，攔腰抱起瑋琳。
「臭老頭你趕快放開我啦！」
「小鬼妳給我安靜點。」
「我不要回去，我還要喝啦！」瑋琳大叫著。
「好啦！臭小鬼，帶妳去別的地方喝，可以了吧！」達仁連哄帶騙，在機車前放下瑋琳，看了看手錶，「宿舍都關門了，好啦！帶妳去別的地方喝，不要再偷跑喔。」
「是。」瑋琳泛紅的臉頰給了達仁一個微笑。
「真是的。」達仁坐上機車並發動，「上來吧！」
達仁載著瑋琳來到一棟大樓前，停好了機車，拉著瑋琳走進去。
「不是要去喝酒嗎？」瑋琳嘟著嘴巴問。
「對呀。」達仁來到電梯前按下按鈕，電梯門一開，他又拉著瑋琳進去，並按下樓層的號碼按鈕。
「這裡？哪有酒呀？」瑋琳又開始鬧變扭了，「我要去喝酒啦！」
「喝酒呀！在我房間，喝到掛，我也不會理你。」出了電梯，轉角第一間，達仁熟練地開了門，順便把瑋琳拉進去。
「老頭。」瑋琳東張西望，一片漆黑，達仁開了燈，「老頭你房間喔？」
「阿不然，汽車旅館喔！」達仁放開瑋琳的手，「冰箱在那邊，裡面有啤酒，愛喝多少就喝多少，廁所在右手邊，不要亂吐，沒事啦！我先回PUB，有問題打手機給我。」達仁話一講完，轉身便要離去。
「老頭。」瑋琳小聲地唸著，突然開始啜泣。
「唉呦…又怎樣啦？」達仁停下腳步，回過頭來，「還要幫你拿啤酒嗎？」
「臭老頭，你怎麼都不問我為什麼？」瑋琳一說完話，立刻嚎啕大哭。
「拜託，我的姑奶奶，這裡是公寓勒，妳想害我被客訴喔。」達仁急忙回到瑋琳面前，「不要哭了。」
「你怎麼都不問我為什麼？」
「你還能為了什麼？還要我問嗎？」
達仁看著瑋琳，兩人久久不語，突然間，瑋琳閉上雙眼，慢慢地墊起腳尖靠近達仁，當她以為快吻到他了，一張開眼，卻只見達仁的背影，關上門，離去。
瑋琳趴在地板上哭了，直到累了，睡了。
夜的另一端卻有人失眠了，欣儀在床上翻來覆去，哭紅了雙眼，不論睜眼閉眼彷彿都會看到那個熟悉的臉孔，她早已分不清是育祺還是皓謀了。
皓謀重複撥著欣儀的手機號碼，但每每都進入語音信箱，終於按耐不住這漫漫長夜，他穿上外套，翻過宿舍圍牆，往欣儀居住的公寓奔去。
天剛亮，達仁從沙發椅坐起，揉著惺忪的雙眼，稍微活動一下筋骨。
「我是瘋了嗎？幹嘛把家裡的好床讓給小鬼呀！」達仁離開PUB，騎機車回公寓，沿途順便買了兩份早餐。
達仁用鑰匙打開門，也沒發覺有什麼異狀，繞了房間一圈，確定瑋琳已經離開了，他也沒多說什麼，心想還多賺到一份早餐。
皓謀呆坐在欣儀公寓門口前，時間過的好慢，不知道是一個小時，二個小時，半天，還是一整天，終於等到欣儀開門了。
「…」當欣儀開門的剎那間，皓謀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，想站起來，突然覺得腳一陣酸麻，連忙扶著身旁的牆壁。
「你…」欣儀嚇了一跳，反射性地又要將門關上。
皓謀不由地將手伸進即將消失的門縫，一陣痛由指尖傳遞上腦，但此時此刻好像也沒那麼痛，「我只想跟妳說幾句話，幾句話就好了。」
「…」欣儀沒注意到皓謀的手指被門夾住，她背對著門，倚靠在門上。
「欣儀，我知道妳還是不能接受，不能接受學長的離去，不能接受我的到來，不能接受這裡發生的一切。」皓謀停頓了一下，「對不起，我想我喜歡妳，真的喜歡妳。」
「…」欣儀感覺好混亂，有誰有誰可以把她從混亂解救出去。
「如果我的喜歡會給妳這麼大的困擾，給妳這麼大的痛苦，只要妳一句話，我馬上離開，因為我從來沒想過這樣的自私會這樣傷害到妳，我只是，我只是單純地想保護妳，不希望看妳傷心難過，就這樣而已。」
「…」欣儀無力地倒坐在地上，紅腫的雙眼又流下了淚水，這樣的告白應該要有怎樣的反應，為什麼一點高興的心情都沒有，反倒有種害怕的感覺。
「欣儀。」皓謀感覺門邊的欣儀沒什麼反應，心有點急，「妳沒事吧？」
欣儀倒吸了一口氣，用手抹去臉邊的淚水，離開，沒錯是應該有人先離開這裡，混亂才能停止，她緩緩地站起來，想說句話時，卻發現皓謀的手夾在門縫中，那幾根手指已經瘀青了。
「你的手。」欣儀趕緊將門打開，「痛不痛呀？」
「沒事啦！不礙事的。」
「都是我不好。」欣儀看了皓謀一眼，又反射性拉起他的手，「先進來冰敷吧！」
欣儀趕緊拿了毛巾到冰箱包了幾塊冰塊，等她回到客廳時，看到皓謀坐在沙發上，她又愣住了，彷彿時間又倒帶了，她搖了搖頭，想讓自己清醒點。
「怎麼了？不舒服嗎？」皓謀感覺欣儀的臉色不是很好。
「沒事，你先冰敷吧。」欣儀急忙把毛巾遞給皓謀，然後坐到最遙遠的沙發。
「謝謝。」皓謀接過毛巾，兩人又一陣沉默，「欣儀，我不希望看到妳這樣傷心的樣子。」
「我很好，一直都很好。」欣儀停頓了一下，「就只是學姊學弟，好嗎？」
「是嗎？」皓謀的失落全寫在臉上。
「每次我看到你都會想到他，借課本給你，去看你打球，跟你去吃飯，甚至讓你走進這個房間，都只是因為你像他，都只是因為你像他，你懂不懂？」欣儀咬著嘴唇，不讓眼淚流下。
「那又怎樣？」
「我接受了他的離開，我沒有辦法再接受你，看到你的臉，我怎樣都叫不出你的名字，我沒有辦法，真的沒有辦法，除非有天我知道怎麼分辨你們，要不然我不可能會接受你的。」欣儀低下頭，不再說話。
「我知道了，我不會再打擾妳，但是我會等，等妳說的那一天到來。」皓謀起身，離開房間。
當皓謀走出關上房門時，欣儀突然大聲哭了起來，隔著門，他知道她哭了，但他知道不應該再進去了，或許需要一些時間，需要一些空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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