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 遇見
欣儀低著頭走在教室外的走廊，又開學了，上一屆才剛畢業，但新生的加入足以彌補系館缺少的歡笑，雖然如此卻無法填滿欣儀內心的空虛，升上大四，空曠的課程不但沒有清閒的心情，反而更讓人感到寂寞襲擊而來，恍神的走著，眼前突然走過一個熟悉的身影，欣儀楞住了，這世上怎麼會有如此相像的人，是巧合，還是眼花，還是他回來了，等到她回過神，追上前去時，走廊的盡頭，早已不見人影。
「學姊。」俐玟從欣儀背後叫住了她，「沒課了吧！」
「恩。」欣儀回過頭來，原來是自己大三的直系學妹俐玟，俐玟較她活潑開朗，每次還沒見到她的人，就聽到她大喊著學姊走過來。
「今天要抽直系學弟妹，要不要去看看？」
「妳去就好了。」欣儀微笑著，卻藏不住一絲憂鬱。
「一起去啦！反正又沒什麼事？一下子而已。」
「不用，我要回去了。」欣儀沒放心思在抽直系學弟妹上，因為這樣只會讓她更想到育祺。
「去啦！看看新的學弟妹，走啦！」俐玟強拉著欣儀前往視聽教室去，她知道欣儀在想著育祺，欣儀是育祺的直系學妹，在育祺還沒離開前，每次抽學弟妹，欣儀總是興致勃勃的拉著全家族的人去，叫大家要照顧新生，然而今年她不再有興趣，變得冷淡，讓人有種陌生的感覺。
「應該是達仁去抽的吧。」欣儀被俐玟拉著走，想想今年應該輪到達仁來抽直系了。
「對呀！叫達仁抽個學妹。」這時達仁站在視聽教室外向她們揮揮手。
「兩位學姊總算來了，再下一個就輪到我了。」達仁摩拳擦掌著，「俐玟學姊，抽個學弟不是比較好嗎？不然陰盛陽衰勒。」
「誰理你呀！抽不到學妹，不用回來見我。」俐玟停頓了一下，「欸，叫到你了，趕快去抽吧！記的抽個學妹喔！」俐玟走在達仁後面大喊著，「抽學妹喔！」她拉著欣儀走進視聽教室講台附近，等候著達仁抽籤。
俐玟偷偷的瞄了一下欣儀，見她沒有多大的動作，有點恍惚，有點心不在焉，她應該又想起學長了，四年前，俐玟沒有參與，因為那時的她還在夜以繼日的準備聯考，但是關於那一次抽直系，有太多美麗的聽說…
每年暑假過後，新生踏入校園時，第一個最先迎面而來的活動就是抽直系，按照慣例，身為系學會會長的育祺是第一個抽籤的。
「陳欣儀。」當育祺大聲唸出紙條上的名字，大家一陣噓聲，因為他居然把最美的新生第一個抽走，許多學長同學都吵著有黑箱作業要重抽，育祺為了要服眾，留到最後一個抽。
教室的新生越來越少了，卻沒想到抽到倒數第二個時，欣儀還坐在座位上，當最後第二支籤抽出還不是欣儀學姊時，突然大家一陣歡呼…
「孟皓謀。」達仁大聲的唸出抽中的名字，打斷了俐玟的思緒，只見一個人從後排站起來，走向前來，這一瞬間，欣儀楞住了，就連俐玟和達仁也說不出話來，因為乍看之下，他居然和育祺學長一模一樣，就連身材也差不多。
「嗨，學長姊好，我就是皓謀。」皓謀從他們三人驚訝的表情，再次介紹自己。
「喔…你叫謝…皓謀。」俐玟不是忘了皓謀的姓，而是看到皓謀的臉不自覺的聯想到育祺學長的姓。
「我是叫皓謀沒錯，可是我姓，…」皓謀話還沒講完，只見欣儀摀著臉轉身奔離去。
「你最喜歡的運動是什麼呀？是棒…」達仁忍不住問個問題，還沒說完，卻被俐玟給打斷。
「你確定，你沒有親戚姓謝？」俐玟不可置信的再確定一次，「你在想想看，說不定真的有。」
「你們是怎樣了？從剛剛就一直問一些怪問題。」皓謀一臉疑惑，「我從小到大沒聽過有什麼親戚姓謝的。」更奇怪的是，問了興趣、星座等問題，兩位學長姊卻都自己先預設了答案，每每答案和自己相反時，真不知道是誰該尷尬。
「沒什麼啦？只不過你長的像一個認識的人。」達仁就輕避重，因為有些事大家都知道，就放在心裡就好，説出來並不能改變什麼了。
「對啦！沒什麼，學弟你不要放在心上。」俐玟雖然這樣說，但內心想何只像，就算說是雙胞胎兄弟，大家也會信以為真吧！
「喔，那剛剛在俐玟學姊身邊的那個女生，也是我們直系的嗎？」
「那個是大四的直系學姊欣儀，人不錯，很照顧我們，將來要是需要什麼筆記，可以找她拿，她的筆記很整齊，又都是重點，對考試很有幫助，而且她的成績很好，上課有聽不懂的地方，都可以問她。」達仁說
「對呀，欣儀學姊人很好的，若見面時，要記的打一下招呼，就這樣。」俐玟說著說著，真有點擔心欣儀怎樣了。
「那…她還好吧？」欣儀當時的表情雖然只是幾秒，便立即離去，但那幾秒的表情太震撼了，一種既不捨又震驚的眼神，彷彿見到遺失已久的東西，不由的讓皓謀留下深刻的印象。
「沒事啦！她大概不太舒服吧！」俐玟原本好意要帶欣儀來看新學弟妹，卻沒想到會發生這樣誰都料想不到的事。
「學弟以後有什麼需要，儘管找我們，像上課需要什麼講義若還沒來的及買，可以先跟我借，日常生活中若需要什麼，不知道要去哪裡買的，也可以打電話來問我。」達仁拍拍皓謀的肩膀，「不用客氣喔！」
「學姊，妳…還好吧！」俐玟在圖書館角落的座位遇到了欣儀。
「我很好，有什麼事嗎？」欣儀紅腫雙眼，加上淡淡的黑眼圈，從她的一切看不出來一個『好』字，她卻勉強擠出一點點笑容給俐玟。
「學姊，對不起。」
「怎麼跟我道歉？又沒什麼事。」在欣儀心中，一直是這樣告訴自己的，她把那天所發生的情景在心中慢慢淡化掉，甚至懷疑那天是否存在過。
「如果早知道會出現…」
「俐玟，妳只要跟我說，那天不是真的，我們都看錯人了，對不對？」欣儀打斷俐玟的話，拉著她的雙手問，「那種情況下，只要長得稍微神似的人，我們都很容易誤認成學長的，不是嗎？」
「學姊，我們都知道他和學長真的長得很像…」
「不是的，我們都看錯人了，一點都不像，因為那是不可能的事，他怎麼可能回來了？不是嗎？」欣儀漸漸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了，「他怎麼可能回來？」。
「學姊，妳冷靜聽我說。」俐玟感到欣儀不是想通了，而是逃避，盲目的催眠自己，灌輸給自己一個假象的空間，自以為安全地躲在裡面，然而皓謀是確確實實的存在了，若在校園不會遇上，在系館內也會碰面，更何況，他已經是我們直系學弟，這不是一二個念頭就能改變的事實，「學長是不可能回來的，你比誰都清楚，可是你卻一直跳不出那個圈圈，你根本就忘不了學長，你失去了應該擁有的笑容。」
「很多事不是說忘就可以忘的，更何況是那麼美麗的回憶。」
「可是你不開心，你過的不好。」俐玟有點捨不得，「甚至看到相似的學弟，都讓你那麼震驚。」
「他真的不像，怎麼可能嗎？老天玩笑也開太大了吧！」欣儀有點害怕，人生就是這麼無奈，明明不想要的事卻一直不預期的出現，一步也逃不開，既然這樣，過的含混一點又怎樣呢？
「學姊，你現在要清楚的是，他們真的像，但是他們是兩個人，活生生不一樣的人。」
「不是的，我們只是看錯了，對不對？」欣儀相信只要自己不信，一切就可以過的去了，「俐玟，你能幫我的，是告訴我，他們真的不像，真的不像。」
「他們…」俐玟很遲疑，腐爛的傷口，為什麼不要一次清乾淨，而硬是要用紗布去包紮起來，這樣只是會更嚴重而已，不是嗎？「學姊，他們真的很…」
「俐玟，我還有課，我先要走了。」欣儀不願再聽下去，拿起背包，快步離去，像是怕被揭發真實身分的灰姑娘，那麼的倉促，一刻也停留不得。
「學姊。」俐玟在欣儀的背影低喊著，「唉，怎麼辦才好呢？」
「同學，你剛剛跟誰打招呼呀？」宇文跟皓謀正要前往球場打籃球，突然看見皓謀舉手打招呼，卻不清楚他到底跟誰打招呼，因為迎面而來的人沒有人回應他。
「我學姊啦！」皓謀邊運球邊說。
「是嗎？怎麼沒看到俐玟學姊呀？」俐玟因為在系學會做事，不少學弟妹都認識她。
「不是俐玟學姊，是我另一個大四的學姊欣儀。」皓謀正納悶著，他已經不只一次跟欣儀打招呼了，但她都視若無睹，好像自己是隱形人一樣，滋味真不好受。
「欣儀學姊，不會吧！她是你的直系學姊。」宇文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。
「…」皓謀自顧自的在思考欣儀的態度問題。
「喂！」宇文推了他一把。
「幹嘛！」皓謀嚇了一跳，連忙收起籃球，回頭瞪了宇文一眼。
「喂！同學，欣儀學姊真的是你的直系喔？」
「對呀！怎樣嗎？」皓謀繼續運他的球。
「怎樣！欸，你不知道，欣儀學姊是系花嗎？我的天呀！真讓你這小子賺到，便宜你了。」
「那又怎樣？」在皓謀的心中，欣儀長得怎樣都是其次，問題是她也太冷酷了吧！多虧了之前俐玟學姊和達仁學長都把她講的那麼好。
「怎樣？少年勒！把握機會了，你知道姊弟戀很流行的。」宇文越說越覺得皓謀越走越快，「喂！等一下嘛，球場又不會跑掉。」
「少囉嗦了。」
「幹嘛勒，我是說認真的，你不覺得欣儀學姊真的很漂亮嗎？」宇文追上前去。
「是又怎樣！你沒看到她剛剛連理都不理我的態度嗎？」
「對呀！你跟她打招呼，她好像都沒回應你。」宇文突然深思起來，「你得罪她喔！」
「哪有呀！我是剛進來的新生，我怎麼可能得罪她。」皓謀左思右想了好幾天，現在沒得罪過她，以前更不可能，怎麼會搞成這樣呢。
「該不會你就長得一副討人厭的樣子。」宇文仔細地瞧瞧皓謀，「恩，有可能是因為這張臉。」
「喂！講那個什麼話。」皓謀雖然這樣說，心裡有也有幾分疑惑，難道真的是這張臉的關係嗎？
「俐玟學姊。」皓謀在下課時間，特地去找了俐玟。
「有事嗎？」俐玟一聽到學弟來找她，立刻衝出教室，「喔，你昨天說要跟我借微積分的嘛，對不起勒，我找了好久，都沒找到，不知道丟到哪裡去了。」
「那沒關係，我再想辦法就好了。」
「你可以先跟達仁借，不然那種原文書等訂購的到，都要一個多月了。」
「學長他說他要重修。」皓謀有點不好意思
「笨蛋達仁，欣儀學姊都給他考古題了，還重修，真是混勒。」俐玟突然想到，「欸，你可以跟大四的欣儀學姊借呀！欣儀學姊都保存的很好，跟她借就好了。」
「欣儀學姊喔。」皓謀有點遲疑。
「怎樣？跟她不熟嗎？」
「也不是不熟，恩…」打從開學抽直系以來，皓謀感覺這一切並不是很簡單，大二以上的學長姊常常在他背後說他像一個人，倒底像誰，卻沒人說出來，而且每次遇到欣儀學姊，她所表現的行為已經不是沒看到，而是有避開的感覺，若是迎面而來，欣儀學姊會突然轉向離去，要是撞的正著，她會突然低頭看錶。
「怎樣嗎？」俐玟眉頭一皺有些不安。
「沒什麼啦！」
「阿不然…」
「我就先跟達仁學長先借去影印要上的部份就好了。」皓謀看到俐玟在皺眉頭，心想真是麻煩她了。
「沒關係，我幫你去跟欣儀借。」
「這樣好嗎？其實不用這麼麻煩。」
「不麻煩，欣儀學姊以前有說過，一定要好好照顧新生。」俐玟再看看皓謀，突然覺得自己講的有點心虛，「皓謀，其實欣儀學姊人真的很好，只不過上學期末發生了一些事，所以她現在情緒有點不穩定，我想等過陣子就好了，你就多包容點吧！」
「是發生了什麼事嗎？」皓謀很疑惑，自己是跟入學的新生，就算發生什麼事也跟自己無關，難不成自己長得像的那個人是欣儀的頭號仇人，真是越想越奇怪。
「其實也沒有什麼事啦！」俐玟尷尬的笑了笑，「別放在心上，大一生，去跑跑社團，多參與一些活動，不然等到大二大三課業變重了，就沒時間去玩東玩西了。」
「那…微積分的書。」皓謀知道自己若問欣儀過去的事，他們也不會說出來的，至少現在還不會，感覺他們都在等，等一個所謂的時機吧。
「我幫你去跟欣儀學姊借就好了，不用去印了。」
「那先跟學姊妳說聲謝謝了。」
「別客氣，回去上課吧！」上課鐘聲響起，俐玟催促著皓謀回去上課，望著皓謀的背影，不禁感嘆，真的和育祺太像了，也難怪欣儀無法接受。
「學姊，什麼事呀！我在打工勒。」在大賣場功讀的達仁被俐玟拉到一旁，不由的東張西望了一下。
「你知道欣儀學姊跟皓謀現在的關係嗎？」
「什麼關係呀？難不成因為皓謀長得像學長，所以現在他們在一起了。」達仁語重心長的說。
「你神經呀！」俐玟大叫一聲，突然引起旁人的注目。
「小姐你要的衛生棉不在這區。」達仁機警的轉移話題，等大家都不注意時才又跟俐玟說話，「你瘋了呀！小聲點啦！萬一被看到我在這裡聊天就完了。」達仁連忙摀住俐玟的嘴。
「誰叫你講那個什麼話！？亂講一通。」俐玟狠狠的打了達仁一下。
「學姊，我是開玩笑的啦！」
「開玩笑也要有個限度，我可是很認真的耶。」俐玟又白了達仁一眼，「看不出來我很著急嗎？欸…你剛剛說什麼衛生棉呀？」
「什麼衛生棉呀？」達仁摸著身旁亂掉的雜物假裝沒聽見，「我是有聽說欣儀學姊跟本都無視於皓謀的存在，在走廊上遇過幾次，他跟學姊打招呼，學姊都沒反應。」
「這麼嚴重喔，皓謀怎麼沒跟我說。」
「這種事是要靠觀察和小道消息的，皓謀怎麼好意思說出來。」達仁停頓了一下，「這也難怪，皓謀跟育祺學長真的長得太像了，學姊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吧！」
「是啊。」
「真是的，欸，學姊，我覺得我們應該要去買樂透。」
「拜託這個節骨眼上買什麼樂透呀？」
「我們這輩子能遇到長的一模一樣的人，機率應該跟被雷打到一樣，據說這機率比樂透機率還小勒，說不定我們是下一個億萬富翁喔！」宇文幻想著被錢淹沒的感覺。
「什麼跟什麼呀，我比較希望你被雷打到。」
「喂，太狠了吧。」
「我看改天找個時間來家聚，大家一起把話說清楚，不然皓謀也蠻冤枉的，搞不清楚狀況，又總是被學長姊們指指點點。」
「講清楚？你是說要在欣儀學姊和皓謀的面，一次把育祺學長的事講清楚嗎？」達仁臉色有點凝重，「這樣好嗎？」
「要不然呢？我們這個家族就一直處在這種氣氛下嗎？」俐玟反問達仁。
「好啦！時間地點我來想，到時再通知大家。」
「學姊，真不好意思打擾妳了。」俐玟走進欣儀的小套房內。
「坐吧！」欣儀打開小冰箱，從裡面拿出兩罐汽水，「今天怎麼有空來找我呀？」欣儀將一瓶汽水遞給俐玟。
「學姊，我…」俐玟握著欣儀遞給她的汽水，不知道要如何開口跟欣儀幫浩謀借書。
「什麼事呀？講話這樣吞吞吐吐的，真不像你，我那個有話直說的學妹呢？」
「是這樣的，我想跟你借微積分的課本。」
「好呀！這有什麼難的，這麼早就要準備研究所了呀？」欣儀站起來，往書架走去。
「不是的，是皓謀要借的。」俐玟小心翼翼的說出學弟的名字。
「…喔…」欣儀突然愣了一下，手舉起停在微積分課本前，遲疑是否有取下它。
「學姊，妳要是不方便借，其實也…」
「妳說的是那個直系學弟嗎？」欣儀拿下微積分課本，「既然是直系學弟，哪有不借的道理。」
「喔…對呀！」俐玟有點訝異，欣儀怎麼會突然變了一個態度。
「怎麼了？怎麼不說話了？」
「學姊，你想開了喔？」俐玟知道這樣問很沒禮貌，但是問題憋在心裡是很難受的。
「怎麼這樣問呀！」欣儀微笑著。
「之前聽皓謀學弟說，他跟妳打招呼，妳都沒有理會他，所以我才想說…」
「有嗎？我不記的了耶！。」欣儀輕鬆的喝著汽水，俐玟卻覺得有幾分詭異，欣儀不是個會說謊的人，但此時的她，卻是那麼誠懇，不像在說謊的樣子，「學弟什麼時候要用課本呀？妳要不要早點拿給他呀？」
「可是這幾天系學會要開會，我沒空拿給他。」俐玟直覺這一定有問題，難道說，就像那天在圖書館說的一樣，欣儀一直催眠自己他們不像，漸漸地，居然忘了學弟的長相嗎？
「恩…要不然我拿給他好了。」欣儀的臉稍微有點不安，卻是稍縱即逝。
「這樣好嗎？還是過幾天我再拿給他就可以了。」
「沒關係啦。」
「那我幫妳聯絡他。」突然間有一種寧靜，但願襲擊而來的不要是暴風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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